病区长廊上,护士捧着热气袅袅的药盅走过,窗棂切割的光影在衣襟流淌,恍若《千金方》里走出的采药娥。现代医学的刀锋偏于冷硬,幸有这些温软的手,捧着《黄帝内经》的月光,缝补那些机器看不见的伤口。
中药贴敷是飘落的杏花笺。
青黛、忍冬、白芷在格斗柜里沉睡,
直到她们素手轻叩,
草木便醒成救赎的偈语。
紫铜秤上的戥子起落,
称量着三钱晨曦,
两片晚霞,还有一整季的雨水,
调制成药泥盛在青瓷碗里。
琥珀色的蜜调着墨玉般的膏,
敷在患者腰腹时,
苦香便渗入肌理写成药方。
艾条点燃时,
白烟是落在人间的云,
烟迹在患者脊背上蜿蜒如溪,
遇风池穴便蓄成潭,
至命门穴化作瀑。
那些被寒湿锈蚀的关节,
在艾绒的暖意里舒展成春枝;
被空调蚀骨的脊梁,
在青烟缭绕中渐次舒展,
像冻土被春阳吻出裂痕,
汩汩冒出炽热。
火罐叩响皮肤,
玻璃罐吸住委中穴的瞬间,
暗紫的瘀斑在腰窝绽放成星图,
罐体排列如北斗时,
她们俯身读取这些沉默的密语
——此处停驻过经年的梅雨,
淤积着北风的碎屑。
耳穴埋豆是撒向夜空的星子。
子午流注钟在走廊轻摆,
她们追着经络时辰给耳穴埋豆。
王不留行籽贴在神门穴,
像给失眠的夜按上暂停键。
护士的镊子尖蘸着夜光,
在耳廓的丘陵间播种,
让失眠人的梦境长出薄荷味的嫩芽。
中药热奄包熨烫着躯体的旧伤。
蒸透的药粉裹进棉布,
氤氲的苦香里游动着半部《本草纲目》。
她们用测温仪轻触药包,
数字屏闪烁的微光里,
浮动着孙思邈采药时惊起的白鹭。
敷在膝关节的药包鼓起如小山,
苍术与威灵仙在蒸汽中结盟,
把积年的寒湿逼成汗珠。
飘着八段锦的云手,
她们带患者起势如春苗破土,
口罩遮不住眼尾的笑纹,
轻盈的身影掠过地面,
恍若仙人执帚清扫经络里的尘埃。
九十二岁的帕金森老人抬起右臂,
在护士托举的掌心里,
枯枝般的手指开出一簇颤巍巍的杏花。
午后,急诊室闯进抚胃呼痛者。监护仪的警报声中,她们为呕吐的患者按压内关、足三里穴,呼痛声很快被揉进舒缓的叹息里。她们指尖游走如太极,把淤堵的气血推回该去的江河。患者紧绷的肌肉在她们指下解冻,化作汩汩春水,漫过十二经脉的河床。小建中汤在青瓷碗里旋出太极纹,桂枝的暖意温润着爬升,病床上的呼吸声渐与潮汐同频。
暮色浸透中医特色护理门诊,隔物灸的姜片在命门穴滋滋作响,她们掌心托着姜汁刮痧板,腕部划出的弧线比柳枝更柔韧,指腹抚过三阴交的力度,恰似母亲为游子掖紧被角的温存。她们给三伏贴揭下最后一层纱布,皮肤上的药渍如褪色的朱砂拓片,记载着整个夏天的雷火。
现代医疗仪的滴答声中,中医护理台亮着橘色小灯,像古渡口未熄的渔火。那些被药物灼痛的胃,被激素惊扰的脉,此刻正浸泡在雷火灸的暖流里。当CT扫描着钢铁森林的阴影,总有温热的砭石在任脉游走,用五千年的指纹,抚平机器读不懂的褶皱。
原来,护士节的鲜花不只开在五月。悬壶济世的也不仅是青囊,更是她们俯身调节艾灸盒时垂落的发丝,是教老人打八段锦时翻飞如鹤的衣袖。在这座钢筋丛林里,她们让五千年的杏花,依然开在每个疼痛的褶皱里。那些艾灸盒里跳跃的星火,耳穴贴上微颤的王不留行籽,敷贴药膏上凝结的晨露,都是岁月颁给她们的勋章。
银针虽细能通天地之脉,艾火虽微可暖众生之寒!分子与细胞狂欢的时代里,她们仍坚信生命的气血自有星辰运转的庄严。在这条从《黄帝内经》通向现代医学的漫漫长路上,她们左手捧着祖辈的北斗,右手握着现代的仪器,续写着上古医者与人间疾苦的对话。岁岁年年,凝聚成壮阔的经络山河,以精湛的中医技术作舟,将病痛的生命渡至春暖花开的彼岸!
文、图/由徐州市中医院提供
撰稿/徐州市中医院护理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