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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连俊:徐州老铁中点滴

黄淮网(胡连俊)  1954年初秋,我走进徐州铁路中学(以下简称“徐州铁中”)的校门,成了一名中学生。入学后的第一个感觉,是放学不用排队,可以自由行动,刹那间变成大人了。

学校在故黄河和平桥南的东岸,一大片河滩地上。家离学校远,快步走也得四五十分钟。中午便花三分钱,在学校门口买碗豆腐脑,或者奢侈些,跑到河西的袁桥,花五分钱买碗丸子汤,泡上从家里带的“硅打子”(在鏊子上烙制的圆形玉米面饼),碗里五个油炸萝卜丸子,滚热的汤里浇上辣椒油,会吃得满头冒汗。

班里有近一半同学来自徐州以外。当时徐州铁路分局管辖东起连云港、西至商丘东的张阁庄、北从邹县南的东滩、南至蚌埠北的徐家港的线路,沿途职工子弟均可报考铁中,不用交学费,家庭特别困难的,还可以申请每月8元的助学金,比地方普通中学要优惠些。

教师中最出名的当属教音乐的周鸿声先生,颀长身材,大眼睛,温文儒雅。他跟当时供职于徐州铁二小的孔庆泉先生,一个拉二胡,一个敲扬琴,联袂进京会演夺奖而归,轰动全校。名人效应加上周先生的倡导,铁中的文娱活动火热开展,音乐课自然备受关注。那时学校的东北角有一处高耸敞亮的大屋,作为音乐教室和大型活动场所。上课铃响过了,同学们肃然端坐。静谧中,室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,节奏缓慢,不急不乱,气质文雅的周鸿声先生来了。音乐课还未开始,已营造出一种宁静而专注的气场。

孔庆泉先生后来也调到铁中,但没教过我,只记得同学中流传他在铁二小任教时的掌故。有一回他上课来迟了,同学们便在点名册的末尾添上“孔庆泉”三字,名字后边画上迟到的标记。孔先生没生气,反倒不好意思地向同学致歉。

当时,铁中的文艺氛围颇为浓厚。课间10分钟,大喇叭里便播放“彩云追月”、“步步高”、“饿马摇铃”等广东音乐,10分钟的课间休息播放三只曲子,高雅优美的旋律弥漫校园,沁润着学生们的心灵。同学中学习二胡、笛子的很普遍,学出名堂的也不少。

我同班的玩伴安继山(同学都喊他安禄山),笛子吹得好,毕业后就进了徐州柳琴剧团。

每逢节庆,学校会举办演出活动。那些独奏、独唱、小合唱、舞蹈等节目让我们看得兴趣盎然,以为不比专业水准差多少。才华出众的演员遂成为大家仰慕的明星,走进少男少女们的梦乡。

我最喜欢的是那个《马刀舞》,在节奏急促的手风琴伴奏下,演员下蹲得几乎贴着地面,双脚飞快地伸出收回,错步前跳,再现骑兵挥刀跃马追杀敌人的英武形象,颇见功力。

那时,老师们爱好文艺的也不少。胡和圣先生的面条舞最抢眼球,敦敦实实的男子汉,身体和四肢柔韧如柳枝,决非一日之功。

胡先生是教化学的,课讲得好,多才多艺。除了舞蹈,他还喜欢跟学生一起踢足球。冬天下雪的时候,跟学生一起打雪仗。学生人多,不消多时,胡先生的头发、脖子、上身就被砸得雪花片片,他乐得满脸通红,两眼放光。

教地理的吴季华先生是我初三时的班主任,风度翩翩,红脸高鼻,一口抑扬顿挫的京腔,喜欢在学生面前显摆,戏称腕上戴的是瑞士手表,脚上穿的是捷克皮鞋。在全校联欢会上,他跟一位女士合演一出独幕话剧,倒有几分表演才能。但,教书并不十分在行。我毕业后不久,便听说他因历史问题被清洗出队了。

那次联欢会,我班同学排演的话剧《一只热水瓶》引起轰动。剧本是从上海传来的,女主角是被大家呼为“大活宝”的董惠谊,

一位活泼开朗、特别爱笑的女生,毕业后考取六中。上高中时,曾约两三位老同学到淮海路上的英俊照相馆拍合影照。我穿得太寒酸,她脱了外套给我穿上,我顿显气派,她不穿外套更显青春。听说她大学毕业留在了南京。

同班还有一位喜欢演话剧的女生,她就是全班年龄最小的丽敏学妹,被同学喊做“小活宝”。其实,她并不疯张,相反倒有几分稚气和文静,只是与董惠宜要好,受到些传染吧。

别看她小,作文却笔下常带感情,时而被老师当众诵读。她那一口地道的北京话和祖籍北国边陲齐齐哈尔的家世,也让我印象深刻。可惜,因父辈一桩冤案,她连高中也没读成,过早参加了工作。

我本不善表演,但,在本班的联欢会上,经不住狂欢氛围的感染,跟玉品同学搭档,即兴说了段相声,是讽刺国民党士兵欺负百姓的。兵油子们拄着拐杖冒充伤兵,张嘴便是“老子抗战八年,买烟买酒不要钱!”

我是逗哏,玉品是捧哏,上半段还好。但,说着说着,我竟忘记旁边还有个他,自己一气说下去,变成了单口相声。玉品只好尴尬地立在那里,引得大家哄笑不止。

玉品文体全才,机敏而富亲和力,后来进了徐铁列车段,当上列车长,与同为列车长的妻子都是铁路系统的劳模。

其实,那时铁中不仅文艺出彩,美术、体育和各门学科都可圈可点。少年学子人才荟萃,教师队伍实力非凡。爱好画画的学生要数“英彦礼靖”,这是四位学生合用的笔名。为首的徐英后来就职于徐州二轻局,成了专业美工、画家。短跑名将刘健,百米跑到12秒以内,毕业后报名去了新疆,是徐州最早一批支边的学生。还有足球队的少年,长期称雄徐州中学足坛,名震一时。

再说说教过我的先生。教语文的卢凤威板书龙飞凤舞,一笔好字。讲起课来常常沉醉于课文的情景里,不能自己。窗外和煦的阳光映照着他那轮廓分明的面庞,让我们想起正在热播的香港版电影《春》与《秋》中大表哥觉新的形象。于是,背地里叫他“大表哥”。瞧,从他退休时的照片,还能依稀看出当年的风采。

课外时间,他热心组织学生参加朗诵阅读小组,鼓励大家多读书。鲁迅、巴金、老舍、丁玲、赵树理和峻青、刘绍棠、刘知侠等人的作品成了我们的必读书。后来,在先生的鼓励下,我跟几个同学在教室后边办起壁报,取名《火车头》。第一期便发了我写的评论《尊师也要爱生》,似乎有点冒犯师道尊严的意味,居然被学校教导处知道了,专门派人下来询问为何要写这么一篇文章。

教历史的郭荣增先生跟卢先生是密友,要比卢先生年长五六岁,一副大哥模样。他早年毕业于河南大学,胖胖的,脸上总浮着忠厚长者才有的那种亲热和善的微笑。

讲课时,或背着手在前边走来走去,或双手交叉胸前伏在讲台沿上,眼对眼地望着学生,操着一口河南话讲那千百年前的故事。

教自然地理的张学敏先生,面容清癯,两道弯弯的寿眉,讲课如数家珍,生动活泼。讲丘陵山地时,顺口说起徐州的云龙山,海拔不过百余米,算不得山,只能是云龙丘!

教数学的杨宝民先生心宽体胖,有一对机敏灵活的眼睛。每逢学生运动会便请他当主持人,那口流利的北京话和即兴解说为运动会增色不少。

教物理的魏先生眼睛高度近视。有一天下雨,后墙上挂了一件雨衣。魏先生站在讲台前直盯着看,说:“后边的同学坐下。”片刻又道“那位同学坐下”,语气加重了些。紧接着提高嗓门:“后面的同学坐下!”同学们纷纷转头窃笑。魏先生怒气冲冲地走过去,自我解嘲道:“不要把雨衣挂在墙上嘛!”

那时,同一个班上,同学间的年龄往往相差四五岁。前三排的小个子多半属于正常年龄入学,后排的大个子,有的刚入校就小20,已接近或超过新婚姻法规定的“男20、女18”的年龄界限。歌德有云:“妙龄少女谁个不善怀春?翩翩少年谁个不善钟情?”大男大女同窗共读,不免要演绎梁祝故事。

最轰动的一桩出在学校文艺演出队里。一天下午,初三的女生正在打篮球。忽然,一位女生叫唤肚子疼,立即被送往附近的铁路医院。一检查,怀孕了!这位身材苗条、面容白皙的女生,因黄梅戏唱的好,在《夫妻观灯》里女扮男装饰演农民王小六,属明星级学生。惹祸的情郎便是为演出伴奏的乐手。于是,双双退学。算起来,那躁动于母腹的小生命,现在该有60多岁了。岁月流逝如斯,令人唏嘘!

上图是初中毕业前,笔者与同班几个同学的合影(后排左一为笔者)。

当然,更多的爱情故事是在暗中进行的。与我同班的华明肩宽个高,脸稍瘦削些,鼻梁高挺。与我是多年的邻居,铁中毕业后又一同考取徐州三中(当时铁中无高中部)。他年龄比我大,高二就退学进了铁路,当上列车员。60年代初的一天,他带我去徐州人民公园,那里有一个人头攒动的露天舞场。蓦然,我发现他的舞伴竟是铁中的同班同学小莲,一位温和柔弱的女孩。原来,在校时他俩就相恋,直到现在一个成了铁路员工,一个成了医学院的大学生,恋情才公开,一俟小莲毕业即走进婚姻殿堂。

然而,聚少离多,爱情无法遥控。列车员这职业昼夜连轴转,夜间轮休就宿于专属车厢里,男女同车。据说他在这里跟一位活泼矫健的女孩偷吃了禁果,女方怀上孩子。事情闹到家里,家长拒绝接纳这位半路插足者,一定要留住大学生媳妇。但,孩子一生下来,局面变得不可控。那是个将男女苟合看做大逆不道的年代,舆论的压力加上即将来临的惩处,令他俩惶惶不安。一天,突传噩耗:两人在蚌埠一水池殉情。打捞上来,紧紧相拥的手臂硬是掰不开。一幕现代版的“举身赴清池”“自挂东南枝”式的悲剧,令我感到痛惜和悲哀。

那时,驻徐部队的年轻军官也纷纷向校园投来玫瑰花,学校应接不暇,以致校长在喇叭(每个教室都安装了广播匣子)里喊话:“我们的姑娘要学习,不出嫁!”然而,这事儿哪里是校长一句话就能挡住的?我班的传荣学姐,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孩,家境贫寒,作文常被当作范文在班上诵读,清丽的文笔令同学称羡。她应属于后排大个子一族,没读完初中,便嫁给一位心仪的军官。

上世纪九十年代,她专程来徐州探望同学,身穿两星校官服,在某装甲部队任教,丈夫和几个孩子有的在总参,有的在地方,家庭幸福美满。假如当年轻信校长那番其实是无可挑剔的善意的忠告,岂不错过一份好姻缘?人生未来着实难测啊!

毕业后一直跟我有交往的是文鼎兄。我俩从铁一小到铁中一直同班,父辈有交往,都是泰安人。他比我略大些,成熟得早,在济南铁中读高中时是学生干部,深知父辈的历史问题会影响前程,报考前就将目标锁定被普遍冷落的北京钢铁学院,在报纸上发表“将青春献给祖国的钢铁事业”、“我爱北京钢院”等文章,引起北京钢院招生人员的关注,最后如愿以偿。大学毕业时,又带头奔赴西北,将个人命运与祖国需要紧密结合,进了酒泉钢铁公司,娶了一位志同道合的长沙姑娘,后来走上领导岗位。有情怀,识时务,敢闯荡,真男儿也。三中全会以后,他多次来徐州扫墓和会友。后来调到山东烟台,开车来徐邀我和隆顺学兄去住几天。可惜我忙于单位工作,迄未成行。前几年联系,已经作古。我面北垂泪哀叹,又失去一位可以推心置腹、海聊深谈的发小!

隆顺兄来自孟子故里邹县,跟文鼎与我同为山东老乡。他少年老成,处事稳重,曾是我们的班长。他初中毕业考取济南铁路技校,后来进徐铁车辆段,本本分分的科技人员。

他酷爱音乐,二胡和小提琴有专业水准。当年我的学生演出独唱《马儿啊,你慢些走》,他邀乐友来伴奏,忙伙好多天。可叹,十多年前即已辞世。

比我年龄稍大的还有继忠兄。身材修长的白面书生,温和文静,说话轻声细语,学习成绩名列前茅,身上透出一种宁静致远者的气质。后来毕业于清华大学。改革开放后,他从技术岗位登上政坛,跻身地方政治圈,有了市领导的头衔。

岁月如流,往事悠悠。60多个春秋过去,老铁中早已裂变为三所中学:白云山上的铁二中,堤北村的铁三中(后又改为徐州铁路技校),她自身则改称铁一中。

然而,老铁中依然出现在我的梦中。我就读那会儿,她尚处于初创阶段,河畔沙滩地上,数十排简陋的平房,一个空荡荡的大操场,一排排在风中摇曳的白杨树。但,有了敬业而富有爱心的老师和我们这群稚嫩而活力四射的学生,这里便充满生龙活虎般的青春气息,编织出五光十色的故事和梦想。

老铁中,永不相忘!

上图为老铁中三位校友合照。左为侯绪恒(58届),右为李铁城(59届),中为作者(57届)。侯、李二学兄初中毕业又接着在铁中读完高中,并留校任教。铁城兄退休后又义务为学校整理档案20余年,与铁中渊源深矣。此文配图大都由铁城兄提供。远在合肥的李天胜学弟也遥相助力。

同班学友韩隆春、冯玉刚、许丽敏与我分手60余年后相聚热聊,回顾往昔。一辈子同学三辈子亲,可信矣!

作者简介:胡连俊,杂文作家,徐州广播电视台资深记者。

  写于2022年12月8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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